弟弟和弟妹是在文峰四五歲時離的婚,具體是因為什么原因,誰也不清楚;啥時候離的婚也沒有人說,就這樣兩個人把事情給辦了,我們知道時已經(jīng)是很久以后了。一如他們決定結(jié)婚時,只是通知了母親幫他們通知族人,辦了場婚禮是一樣的。后來聽說是因為弟弟和她的姐姐鬧了矛盾,彼此間吵了起來,說話沒有注意就造成了三個人的吵罵。后來還動了手,誰先動手的沒有論斷,只是后來各有說法,弟弟也是掛著彩回來的,想也知道跟兩個撒潑的女人比,不說是吃虧,但也沒好到哪里去。估計弟弟還是手下留了情的,如果知道因此事要離婚,估計不會被打成這樣,畢竟他是接近1.8米的男人。
弟弟他們沒離婚前,文峰可是全家的寶貝般寵愛著。自小母親都愛如珠寶,母親一直幫助他們帶孩子。最開始弟妹還是會隔段時間就回來,兩個人就跟沒事人一樣。直到弟弟的第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,弟妹就直接找到母親說兩個人已經(jīng)離婚的事情。當時的情況對我們來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,弟妹說:文峰判給了弟弟,但是孩子由她養(yǎng)著,弟弟給撫養(yǎng)費。話是這么說,但是這么多年了,從侄子出生那一刻起,都是母親一手帶大的,包括上學。
文峰小時候脾氣有些執(zhí)拗,但是跟我關系特別好,大概是我老給他買吃的、玩具或者衣服吧。弟妹比較挑剔,吃的可以簡單些,穿的一定要是牌子的,比如阿迪、耐克、李寧等。小孩子就是這樣,誰對他好他就跟誰親。我們兩個也能夠玩得來,后來我生了兒子后,弟妹還曾頗有微辭,說姑姑不如以前那么疼文峰了。
弟妹他們離婚后,母親不知背地里罵過弟弟多少次,希望為了給文峰一個家,讓弟弟把弟妹再找回來,復婚。我心疼文峰,總是讓母親帶著文峰跟我們一起。就這樣,弟妹還透過孩子給我們帶話。文峰說,他小姨和大姨都說,誰家的孩子人家都是姑姑養(yǎng)大的。后來這樣的話,弟妹曾直接電話中跟母親也要求過,還好母親沒有答應。母親說孩子有自己的爹媽,憑什么要姑姑給養(yǎng)著。弟妹陰陽怪氣地說,姑姑和侄子還分什么你我啊。
文峰在七歲的時候,弟妹非要鬧著把孩子送河南武校去。說是她大姐家的兒子在武校學得不錯,讓母親拿三萬元錢。她知道弟弟沒有,母親有父親每個月的撫恤費用。即便母親沒有,還有姑姑呢。她吃準了母親不會不管,問弟弟,弟弟沒有更好的意見。我和母親的反對是那么蒼白無力,被弟妹鬧得時間長了。母親又盼著她能回頭,又聽了弟妹的花言巧語,說把文峰送到了武校,母親也能輕松一下,有時間就去看看孩子就可以了。不知道母親是因為私心,還是弟妹的話聽進去了,就拿了這筆學費,把文峰送到了他表哥在的武校。
武校的管理很嚴格,封閉式的。一個月才允許打一次電話,每次電話中文峰都哭到喘不上氣來,想要回家。母親不放心叫上弟妹去看文峰,才知道那里的生活非常清苦,幾乎吃不到肉,都是白菜豆腐、米飯或者饅頭,每天要跑十公里左右,鍛煉比較多,文化課少一些。學校里沒有浴室,母親和弟妹把文峰接到賓館里才洗一次澡,每次去接孩子還要給教練買煙、酒等禮物,有時就直接塞錢給教練,600、800不等,只為了能夠照顧一下文峰。
母親曾猶豫著商量,文峰太可憐了,瘦的不行,不如就把孩子帶回去吧。弟妹不同意,她跟母親說,錢已經(jīng)交了人家不會退的,再說了,他表哥能受得了苦,他為什么不行,男孩子就應該多吃些苦。
孩子畢竟是弟弟和弟妹的,母親每次在我面前哭訴時,我也只能勸慰幾句,或者給文峰再準備些零食、餅干或者熟食之類的,給他寄過去,或者等一個月母親去時給他帶上。那時的文峰還是可愛又可憐的,猶記得有一年,我?guī)е⒆忧澳_剛走(去婆婆家過春節(jié)),母親就打來了電話,文峰哭著說:想姑姑想弟弟。我馬上讓司機又轉(zhuǎn)了回去,心里有種酸楚的疼,特別是對侄子,深覺得孩子命苦。
文峰是在兩年后快十歲左右回來的。那時我們一家已經(jīng)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生活,電話里母親也沒有多說,只是說侄子回家了,受不了哭,他哭著給母親打電話說:奶奶求求你了,讓我回去吧,回去后我一定聽話,你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。我曾問母親,文峰不是已經(jīng)適應了,之前還覺得不錯。母親只是說又換了個新教練,懲罰不斷就受不了了。
后來等我回家時,母親才告訴我真相。原來是新?lián)Q的教練,讓文峰連著翻跟斗,文峰做不到。開始教練只是拿棍子打,打屁股和腿,腿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棍痕。那天又讓文峰做,文峰還是沒有做到,教練竟拿刀直接就刺了文峰,刺到了大腿的地方,還好沒有傷到大動脈,但也留下很長一道傷疤。文峰在醫(yī)院待了一個月,說什么都不再去武校了。母親說新?lián)Q的教練,本就是武校剛畢業(yè)的學生,毛頭小伙子下手沒個輕重。文峰的傷武校沒當回事,甚至都沒有過問的。弟妹跑到學校里,哭罵了一通,把當年的學費給退了一部分,全部用在了文峰的醫(yī)治上。
文峰回來后修整了一個月,弟妹又在市里到處給他找學校。先是把孩子送回老家,讓母親和弟弟接送著,因為孩子落下的功課比較多,降一級上了五年級。后來弟妹又折騰著在城里找了一個一般的小學,但學習已經(jīng)完全跟不上了。不出意外又是母親陪著,負責接送孩子,給孩子做飯,母親就像是為了文峰而活著。
文峰初一的時候,弟弟出事的。那時弟弟已經(jīng)獨自在北京漂著,一邊尋找機會,一邊找到了保安隊長的工作。等我乘飛機趕到弟弟打工的城市時,弟弟已經(jīng)插滿了管子躺在ICU里。弟弟是腦出血,據(jù)說是吃完晚飯,突然的就嘔吐從椅子上栽了下來。那時臨近春節(jié)十多天,我陪著母親從他單位找到免費法律援助,再到稽查大隊,幾乎就沒有人會搭理,因為沒有繳納社保,弟弟一天的費用就一兩萬,他們單位只有一個人事經(jīng)理出面,整天就是換著花樣的哭窮,母親一力就是要救弟弟。我們曾經(jīng)以為會這樣失去弟弟,但是還好后來有奇跡。弟弟是插著管子春節(jié)后被120從打工的城市送回的老家,母親賣了市里的房子付了費用。120的費用就接近兩萬。
弟妹帶著文峰來看了兩次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家了,還是因為年輕生命力頑強,弟弟竟然慢慢地好了起來。但是就是舌頭發(fā)硬說話已經(jīng)不利索了,走路有點偏,一不小心就會摔跤。我們慶幸弟弟撿回了一條命,而且還能慢慢生活自理了。
弟弟稍微好一些,母親就被弟妹又叫去市里帶孩子了。母親就在文峰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,周一到周五給文峰做飯,周末回去陪弟弟。開始了幾年的來回奔波的生活。
弟弟第二次腦出血是他一個人在家時,終究是沒有搶救回來。聽著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著,看著文峰在弟弟靈前守著,不停地哭著說:都怨他,如果奶奶不是照顧他,弟弟就不會一個人復發(fā),沒有人知道了。那個時刻我們心痛并有一絲欣慰,以為窮人的孩子終于要早當家了,以為文峰經(jīng)歷了這次事情會一夜間成長懂事了。我也看到文峰在他嫌棄的弟弟的老人車里,哭了好久好久;從未叫過爸爸的他,主動要求留下弟弟的手表,他說那是他爹的,他要留作紀念。
那一年又是臨近春節(jié),我?guī)е赣H和文峰到了我生活的城市。我們一起過春節(jié),希望能夠沖淡一些母親喪子的痛苦;兒子和侄子玩得很好,我給兩人買了新衣服,兒子總喜歡哥哥哥哥的叫,那一年文峰1.85米,已經(jīng)是個小男子漢了,我們在他面前顯得那么矮??;那一年弟妹和文峰又提起來說他媽媽說,沒有爸爸了,以后姑姑就會管他的一切。母親說,你姑姑怎么管得過來,還有弟弟呢,離得又那么遠。還好母親在這件事情上,從沒有讓步。
侄子現(xiàn)在最喜歡的就是玩游戲,從武?;貋黹_始,性格也好像變了一樣,容不得別人說一句話。他心情好的時候,會跟奶奶說幾句,哄哄她;大多數(shù)是六親不認的狀態(tài),特別是管他玩手機時。弟妹也早就不敢再管了,文峰好像很喜歡和父母作對,誰都不能說一句話,說了必會被他反駁回去。上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(wǎng)的,他有段時間喜歡上美發(fā)了,因為覺得掙錢快,來我這里時他悄悄告訴母親,他理發(fā)花了300元。我也只是感慨了一下,什么樣的家庭,十幾歲的孩子這樣子消費。母親說文峰的籃球鞋子2000多,手機也2000多。后來文峰跑去美發(fā)店做學徒,沒幾天受不了苦就跑了回來。
文峰沒有考上高中是意料中的事情,弟妹早就做好了準備,讓他直接去職業(yè)技術(shù)學院讀3+2。然后又殷勤地給母親買衣服和鞋子,對母親哭窮,讓母親給文峰交2.5萬的學費,她負責文峰的生活費。在弟妹一聲聲的媽媽聲中,(弟妹雖然再婚了,但是一直還是叫母親媽媽,她說母親是最好的婆婆。)母親還是沒有拗過弟妹,給侄子交了學費,還在繼續(xù)陪伴和照顧著侄子。
現(xiàn)在的文峰眼高手低,沒有自己的一點想法,好吃懶做,吃不了苦,養(yǎng)得身嬌肉貴,除了模樣還可以以外。文峰現(xiàn)在就像是把母親套牢了,母親的那點養(yǎng)老錢一直在為他輸出,弟弟走了,弟妹早就改嫁了,貌似只有母親逃不開,從他出生那一刻起。都說是兒女債,善良的母親還一直背負著孫子債,不知到何時?而我呢?以后要怎么回家?還回得去嗎?我不開心的時候會想,母親這樣子是不是在替我完成的任務,姑姑有沒有撫養(yǎng)侄子的義務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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