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90%的崩潰都是從缺錢開始的,錢是一個人的膽量?!?/p>
話顯得很物質(zhì),可事實就是這樣。尤其是人到中年,對此深有體會。年輕時候,什么事情有父母擔(dān)著,未曾感到經(jīng)濟(jì)壓力。思想也不成熟,滿心想著宏大理想,做事吊兒郎當(dāng),始終掙不到什么錢。
直到困境來臨,才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應(yīng)、叫地地不靈,平時的朋友更是一個都靠不住。這就是我的現(xiàn)狀,可我沒想到,一件事竟然改變了我悲哀的命運(yùn)。
我叫張堯,今年年初滿三十歲。
人說三十而立,我三十歲這年,卻死了老婆,成了一個人帶三歲娃的男人。
中年喪妻,最大悲哀莫過于此。
辦完老婆的后事,我一個人獨(dú)自開車從老家回北京上班,孩子先給外公外婆帶著。
全程大概七百千米,早上出發(fā),計劃下午七八點到北京。
下午一點多的時候,高速因為大霧封路,而我正在高速上。
先是堵車,逐漸堵得一動不動。
大家開始紛紛下車休息。我打開地圖搜索,發(fā)現(xiàn)京津冀附近所有高速都因為大霧封路了。
可我第二天還得上班,請假就得扣錢,焦慮之下我做了個錯誤決定:走省道。
導(dǎo)航顯示,距離目的地有三百多公里,晚上兩三點能到。
在省道上,很多岔路口,開起來比高速累多了。
前幾天的忙碌心焦,沒怎么睡覺,加上從早上開車一直到現(xiàn)在都沒休息,我還真有點吃不消了。
車前霧還沒散去,越往前,我的意識就越迷糊。一直持續(xù)在“我不能睡”,但實際已經(jīng)不太清醒的狀態(tài)。
隨著離天津越來越近,霧也越來越大,我的車速最多只有30出頭。白茫茫的一片,能見度極低。
不知過了多久,“咣當(dāng)”一聲,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(jīng)駛離道路,掉進(jìn)了溝里。幸而是馬路邊的淺溝,但荒山野嶺,天色漸晚,環(huán)顧四周,我還真找不到人來幫我。
從車上下來的瞬間,所有情緒爆發(fā)。我,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,在馬路邊上痛哭流涕。
在我最丟臉的時候,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了霧里。
昏暗的天空,茫茫的白霧,紅色顯得十分詭異。我立即起身,想先躲進(jìn)車?yán)?,有個避難所。
誰知車門這時候死活拉不開,紅色身影離我越來越近、越來越近,我驚出了一身汗!
“你沒事吧?”紅色的身影開口說話了。
她開口說話的瞬間,我繃緊的神經(jīng)一下子松下來,冷汗早已流了滿背。
至少是個活人,我心里想著。
她其實是穿了個紅衣的女人而已,頭發(fā)微卷,烏黑油亮,年紀(jì)倒是能看出來有三十多了,可那股精氣神是我沒有的。
“好像嚇到你了,不好意思?!彼闯鑫疑裆艔?,急忙道歉。
搞得我倒是不好意思起來,趕緊搖頭說“沒事”,是我自己過分緊張了。細(xì)問之下,知道這附近是個村兒,她也愿意去找人來幫我抬車。
折騰了一個小時,車總算出來了。我也在村里小賣部買了些煙答謝給我抬車的人,順便給了她一條。
“你應(yīng)該不抽,給你老公吧。”我估摸著那些抬車的人里應(yīng)該有她老公吧,本來農(nóng)村結(jié)婚也早。
她卻擺擺手,把煙遞回來,“男人在外面打工,出事走了,前年走的?!?/p>
同是天涯淪落人,我對她不免升起同情。她卻很坦然,笑著講,“已經(jīng)過去了,沒事,你呢,準(zhǔn)備去哪兒?”
“回北京上班?!?/p>
“北京,那你走錯路了?!?/p>
“什么!不可能啊,我跟著導(dǎo)航走的!”忽然我才想起來,我那會兒正不精神,估計就是那時走偏的。
“岔路多,不留神就走錯了,那你還要再回去嗎?”
我搖搖頭,再連夜趕回去,恐怕真要出事了。于是讓她幫我找個能住的地方,當(dāng)晚她把我安排在她弟弟家。
原本打算第二天早早地就走,沒想到半夜我就開始發(fā)高燒,鄉(xiāng)醫(yī)來了打了針才開始退燒。
這么一耽誤,就耽誤了兩三天。我也是在那兩三天對她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。
她叫李瑤,是個寡婦。沒兒子,一個人做點手工活,在網(wǎng)上賣,賴以為生。
那幾天,她一直精心照料我。有一瞬間,我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我老婆的身影。
原本打算早早離開回去上班的,也開始不舍起來。
最后是公司催促,我才上路。臨走,互相留了聯(lián)系方式。我邀請她來北京玩。
卻沒想到,回北京,我就被開除了。
理由是請?zhí)嗵旒?,平時為公司加班到凌晨,生病請三天假,成了罪過。其實一切只是借口,公司本身運(yùn)營不善,能減少的成本就盡量減少。
我撞槍口上了,只能吃這個啞巴虧。
可我還有貸款要還,有孩子要養(yǎng)。無奈之下,我做起了地推。其實就是變相銷售,加微信、給人家小玩偶,然后賺點中間費(fèi)。
三十歲在街上叫喊,到處加微信,沒面子。但寧愿沒面子,也不能沒錢,這是中年人的悲哀。
每天地推到深夜,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,和孩子打電話還不能暴露一點半點,不然擔(dān)心的還是老一輩。
這天,我剛地推完,大概晚上十一二點,有個消息發(fā)來,說自己來北京了。
沒有備注,一個頭像還挺老氣的,誰啊這是,懶得理,直接刪除。反正我現(xiàn)在沒上司,客戶也不可能給我發(fā)這種消息。
等到了家,洗了澡,看電視,無意看到天津某個村的消息,我才意識到是她!
連忙加回來,又是道歉又是問怎么來北京了。
還好她沒介意,還是很耐心地跟我說,是來參加活動的。她的手工原來這么火!
幾乎都是年輕人買,在小視頻軟件上,她甚至算個小網(wǎng)紅。這次就是為了一個宣傳活動過來的。
真是不得了!
我激動得想立即見她,夸贊她的了不起,她卻推辭說太晚了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,參加完活動,我才見到她。
“你的粉絲太了不起了,那些手工作品,那么貴,一下子就賣光了!”說完,我感覺自己說錯話了,“我不是說那些不值那個價錢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沒事,我知道你什么意思,其實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一些手工品是村里老人做的,我主要是負(fù)責(zé)宣傳。”她很溫柔,對我的莽撞也全不介意。
“你真的挺了不起,一個女人做到這樣,我大男人也佩服!”我豎起了大拇指。
她卻很神傷,嘴角垂下,說,“其實哪里是了不起,不過是生活逼的,只是現(xiàn)在好起來了,前兩年,辛苦勞累,我還是寧愿當(dāng)男人背后的小女人?!?/p>
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,接下來一個月,我?guī)е诒本┋偼妫睦锖贸匀ツ睦?,哪里好玩去哪里?/p>
像回到了青春時候,博取女孩子歡心。
可經(jīng)濟(jì)已經(jīng)不允許我這樣做,一個月沒怎么地推加上花費(fèi)大,我的錢包已經(jīng)見底。我又不敢拉下面子跟她講我已經(jīng)被開除,我只想在她面前當(dāng)那個偉岸的大男人,能為她遮風(fēng)擋雨,不是連正經(jīng)工作都沒有。
很快,我把車賣了。再見到她的時候,她問起來,我也支支吾吾。不想被她看不起,也不想讓她覺得我沒本事。
玩了一天,送她回酒店。原以為是開心的一天,沒想到,她卻給我發(fā)消息:
“我對你蠻失望的。”
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一直回想當(dāng)天哪里對不起她,做了冒犯她的事。想了半夜,到凌晨才迷糊睡著。
可是早上六點,還是準(zhǔn)時醒了。想到她今天的飛機(jī),糾結(jié)了一下要不要去送她,最后為了保住自尊,還是選擇了繼續(xù)睡大覺。
中途還是不舍,給她發(fā)了短信。
“對不起,我不知道有哪里冒犯你了,我對你是認(rèn)真的,但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,你覺得不合適,我尊重你,祝好。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發(fā)完,逃避似的關(guān)機(jī)睡大覺。
直到“咣咣咣”砸門聲把我吵醒。一開門,竟然是她,一瞬間我還以為我做夢。她卻怒氣沖沖,前所未有地發(fā)了場脾氣。
先是數(shù)落我不誠實,沒工作了也不跟她說,還說知道我車賣了。言語里都是覺得我不誠實。
“我怎么辦,要在喜歡的女人面前說自己什么都沒有嗎,對,我是沒了工作,我也把車賣了,我是好面子,你滿意了吧!”
“我就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現(xiàn)在很落魄,我想讓你高高興興的就行,但現(xiàn)在我告訴你,我就是個廢物,上有老下有小的,什么都要我來養(yǎng)!”
“我不像你,你是網(wǎng)紅,錢一大把,我真的配不上,你對我失望,就散了吧,回去好好找個人,比我強(qiáng)?!?/p>
一股腦把這些話都痛罵出來,她卻突然抱住了我,在我耳邊說,“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你在我身邊?!?/strong>
她把這一個月的想法都盡數(shù)告訴了我,她是喜歡我的,但總覺得我在隱瞞她什么。直到昨天,她問起我車的事情,我還是支支吾吾,她更是覺得我這個人不實誠,很可能在刻意隱瞞一些事情。
于是,她發(fā)出了那一句。而我,因為一直猜,也不敢回復(fù)。直到今天直接跟她說“祝好”,她才覺得如果這一次錯過,我們一輩子就錯過了。
這才沖上門來。
聽完我說的,她很心疼。問了我這一個月都是怎么堅持,怎么假裝自己上班,又怎么偷偷去搞地推,最后,她緊緊抱住我,讓我不需要自卑。
我也緊緊抱住她,這是我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苦難后,第一次得到安慰。
后記:
我和她登記結(jié)婚了,孩子也接了過來。她一般兩邊跑,負(fù)責(zé)把村里的手工制品宣傳和賣出去。我則用地推學(xué)來的推銷本事,為她拉更多客戶。
她常常戲稱我是她的小助理。
我笑著講,能當(dāng)你小助理,是我的福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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